「我們現在舉起牌,穗輝……唔係……火炭穗輝﹗沒有諮詢﹗不遷不拆﹗扼殺中小企﹗打爛飯碗﹗慘慘慘﹗」自從5月底收到房署的通知信,就清拆工廈改建公屋的計劃要求遷出,穗輝工廠大廈的租戶黃小姐耳聞房委會將派官員來視察,通宵製作抗議道具,可惜官員最後沒有到場,她依然帶領一眾uncle、阿姨叫口號。在房委會宣布即將拆卸的4幢工廈之中,租戶共2088戶,其中火炭穗輝最多,佔635戶,出租率98%,而黃小姐便是其中之一。她帶記者探訪其他租戶,自己也驚歎工廈裏蘊藏五花八門的手藝,不過他們都說,從沒有房委會的人來為清拆計劃了解單位裏的工業,只發一紙通知書,包括抗議這天。
4工廈出租率達97%
房委會5月24日公布,業安工廠大廈、穗輝工廠大廈、宏昌工廠大廈的租戶需在18個月內遷離,3幅用地將會建公營房屋,於2031年提供4200個單位。立法會議員田北辰早前質疑為何這些工廈出租率達97%都拆?房委會答覆其職能是協助住屋需要,管理工廈非核心職務。
逾1700租戶須於年半內搬走
為什麼房委會轄下有工廈?翻查政府文件,1973年房屋委員會為推行公屋計劃而成立,亦要負責安置因清拆寮屋區和平房區受影響的工場,因1970年代後期私營工廈的小型單位不多,故房委會便着手興建工廈,後在80年代末陸續交出工廈的業權和管理工作。2004年審計署曾調查房委會工廈的使用情况,其時房委會仍擁有11座工廈,5座是不設升降機的舊型工廈,6座是設升降機新型工廈,後來舊型工廈逐步拆卸。
至於餘下6座中的4座,就是今次公布因改建公屋而計劃清拆的九龍灣業安、火炭穗輝、長沙灣宏昌,以及葵涌葵安工廠大廈,葵安因受葵涌分區計劃大綱草圖的司法覆核案影響,未訂重建時間表。另外兩座屯門開泰及葵涌晉昇工廈,因噪音及空氣質素等問題,房委會研究認為改建公屋不可行,現在要於1年半內遷離的3座工廈逾1700租戶,其中一個選擇是遷往這兩座工廈,可提供單位數量共約60個。
從火炭站步出,旁邊是正在興建的樓盤星凱堤岸,橫跨城門河後經過火炭村的低矮村屋,不到5分鐘路程已達穗輝工廠大廈。走進去不同一般工廈暗沉的感覺,穗輝平面呈H型格局,中間是開放式長走廊,沿走廊是一個個單位的閘門,不時有機器開動的嘭、嘭、嘭聲音在這開揚樓宇裏迴盪。
五金批發湛先生‧不要賠償 只求不拆
穗輝的租戶視乎行業需要租用不同數量的單位,湛先生租用18個單位,是五金批發公司的二代傳人,「由我爸爸開始,穗輝一開已租用,差不多40年吧,我也做了廿幾年啦」。單位內排列着擺放五金零件、工具的鐵架,他說客戶達200至300個。為何需要那麼多單位?「因為香港租金愈來愈貴,我們要代五金舖存貨,你都知領展街市的租金貴到離晒譜,有些客被迫租300幾呎的舖位來做,變成我們需要的地方愈來愈大,特別是今年,世界運輸有問題,材料又貴,所以要訂定一大堆存貨」。
「早鳥優惠」按租約計算不合理
「早鳥優惠」,9個月內離開可獲房署發放10萬元,湛先生手持4份租約,早走可得40萬;另加以3萬多元租金及18個單位面積計算的兩筆款項,若不租用房署工廈,共可得約130萬。由於因不同時期陸續租更多地方,湛先生有4張租約,但他與一眾廠戶認為早鳥款項依租約數量計法不合理,應據租用面積計算才對應遷廠成本。
但他仍為盤數頭痕。租私營工廠,月租可達10萬;「聽說出面是兩年死約,第3年租金再議。咁多地方燒架(重置鐵架)都要幾十萬,若3年又搬真係死梗」;「整廁所、髹油、駁喉預計亦要50、60萬,另搬倉費又10萬8萬」。房委會稱以暗標讓租戶去投餘下兩座工廈60個單位,這鬥高價的方式亦令他打退堂鼓。
「連我在內有8個伙計。」湛先生說:「我唔係要求乜嘢,只係要求佢唔好拆,我唔要政府賠錢,淨係希望繼續做。」
眼鏡工場李先生‧補助金額 難以支撐
廠門打開,來接的李先生不想出鏡,戴一副黑超,原來這是他自製的超薄近視太陽鏡,泳鏡盒後面是Made in Hong Kong的字樣。他70多歲了,對自家出品的薄鏡很自豪,只造鏡片難維生,便研究泳鏡,後來連鏡框一條龍配成一副眼鏡也做,這生意才算做得住。
他視力很好,說戴上自家製黑超,看向外面連樹枝都看得清,「有馬騮喺裏面我都望到」,指向單位外牆,說起來,這牆當初都是他出資建的。後來記者訪問擬拆4工廈之一、長沙灣宏昌工廈的互助委員會委員莫小姐,她也聽第一代租戶回憶,最初是按所需空間建牆作間隔,若涉及兩租戶便夾份建中間的牆。
機器搬運 花費不菲
李先生打開另一單位的門,讓我們看龐大的製鏡片機器,當初從九龍灣搬廠過來,這些機器從走廊吊入,因太重而搖晃,結果需召更大噸位的起重機到場,從下午折騰到深夜才完成。穗輝清拆關注組代表黃小姐說,大廈走廊有利吊入重型機器,而從事印刷的Joe補充,曾向同行詢問,「我20幾年前搬印刷機來時,花了4萬元吊上來,我問過工程界的朋友,現時新規例下要用到最大型的起重機才可以吊,運輸成本是triple咁上」。
李先生原本想「做到瞓棺材」,就算那日本製的機器運不走注定要劏,仍可換輕身機器繼續他的香港製造,「現在補的銀碼完全郁唔到,我不要多,它說10萬,能給廿萬也夠了」。
珠寶維修黃小姐‧私營工廈租金急升
黃小姐還打算多介紹記者認識一個廠戶,不過記者提出想聽聽她的故事,她怕地方雜亂,起初建議到另一個租戶的地方坐下來談,碰巧租戶不在,我們便又回頭進她的單位去。「這裏很多是我爸爸的遺物」,她個子很小,聲音卻清脆響亮,不過通頂加抗議後都變得沙啞。爸爸在穗輝經營小型工程生意30多年,8年前先是母親患癌,去世不久,父親亦遭同樣命運。她放棄工作全力照顧病重父母,「爸爸知道絕症時話情願死於工作,做到做唔到為止,咁……佢做到囉」,說着便眼紅。她說有報道指這裏十室九空,實情是許多廠戶像她父親那樣,經常外出到客戶處工作,「他早上開料,call貨van出去個客那裏裝櫃,整好一個櫃又去裝一個,傍晚回來又開料」,她解釋爸爸做櫃開料,即用風車鋸切開木板。
廠戶:政府從未就清拆接觸
爸媽死後,她承接單位做起珠寶維修、鑲嵌的小生意。從2019年施政報告提到工廈改建公屋時,她已警覺去問區議員,區議員安慰她只是研究,需時或要數年;打到樓下房署辦公室,職員更說「點會拆呀」。結果房委會上月一封信就宣告她的擔憂成真。於是她洗樓逐戶拍門,訪問當天的抗議行動有約30人參與,除她以外都是上年紀的阿叔阿姐,叫口號時夠中氣又整齊。
「我們好團結,一呼百應,因為係唔公道。」收通知信後她曾即時到對面工廈問價,「我兩個單位租4000元,約500呎,租金在外面是8800元,兩日後再收電話問我租唔租?租金已升1000元」。自千計廠戶須撤離的消息通天,不只附近工廠,連「出名平」的荃灣工廈亦已坐地起價。
房委會補助安排不清晰
在另外兩座擬拆卸工廈宏昌及業安都有租用單位的Stephen從事舞台燈光音響行業,他從17年前已是業安租戶,解釋很多人以為政府工廈租金便宜許多,Stephen說:「其實是根據政府估值市場價格100%出租,我有一個單位2000呎,租金2萬多,與市值租金沒大分別。」不過疫情下房署提供租金寬免,如穗輝的黃小姐暫時交租900多元。
房委會:沒有調查受影響租戶意向
黃小姐多番問房署清拆補助安排,得到各種版本,連何時款項會全數發放也未能問清;有租戶稱查詢得知要遷出1個月才可獲款,亦引起他們擔心無法先墊付搬廠資金。房署沒有落場解釋,租戶不知何去何從,同時外面租金已不停起價。事涉逾2000租戶,有幾多真如運房局官員所言想退休?房委會答覆記者查詢時稱沒有就受影響租戶的意向作出調查,而現時3工廈的租戶已互通信息及組成關注組,着手收集及統計僱員數字、對清拆方案的意向等資料。
住屋需求殷切,房委會身為業主,強調依租約不必賠償,然而「參考以往的做法和當前情况」,故提供「清空方案」。不過工廈所在的觀塘、深水埗、沙田區區議員致特首公開信中,就指政府有棕地不用,卻在蕭條時期打擊香港工業市場;田北辰則提出私營機構跟足法例逼遷「無人可以話你」,「但公營機構喎,怕是殺一個救一個,會被說逼倒幾代祖業」。
黃小姐提起之前一天樓上的阿姨請她回家吃住家飯,感觸說「有老火湯飲,好掛住」,她說之前只認識同層租戶,這些天卻探訪了這座大廈很多大師傅,一個象牙雕刻師傅見她讚工藝品好美,送她一粒小小貓頭鷹。「我覺得我是火炭人,爭取的不是為自己,是為其他人唔抵。我們扎根這裏有手有腳有客源,點解唔可以繼續營運?」時近黃昏,她未吃午飯,笑言要去食粒喉糖,感謝記者來聽房委會還未派過人來問的經營情况和搬遷難處,沒對慣傳媒的她說當你朋友傾多兩句,談得久了,送別時拆出一盒維他奶送到我手中,自然得像街坊禮儀。
【土地用途篇】